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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用最笨的方式了解着这片土地,我想与这片土地发生真正的联系”


文/一某

摄影/志贺理江子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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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孩子被托举着,像飘浮在空中,又像即将被献祭。志贺解释说,“在画册中,孩子被托举着,像是在经历一个仪式。而在展览现场,孩子是头朝下放置的,仿佛要潜入水中。我也曾经将它直立起来,孩子就像正要飞向天空。怎么摆放都是对的。”


“我驾车刚刚开上桥顶,就看到山一样的海浪,正漫过我的工作室所在的那片松林,茶色的海水卷着房屋、汽车和无数垃圾向公路涌来。我已经想不起是怎样在桥上掉转车头的,只记得将油门踩到底,拼命向高处冲去。”


志贺理江子如此回忆自己2011年3月11日与日本大海啸遭遇的瞬间,她当时正在宫城县北釜地区拍摄。


“在那一个小时之前,我还在电话里和男朋友说笑。电话那边山呼海啸的地震声浪中,他告诫我千万不要去海边。我从超市回家的路上,周围风平浪静的,还反而鼓励他‘你要加油啊’。我从没有想过北釜会被海啸毁灭。2009年智利海啸的时候,我们也曾经被疏散,但是后来什么也没发生。”


这位多次获奖的年轻摄影师当时拍到了什么?


志贺的回答很简洁:“不。当时完全没有想过摄影。”


“那时就完全被恐惧包围着。逃命只是恐惧的开始,更恐惧的是大家在避难所里听到一条接一条的坏消息。当时每一个人都觉得在劫难逃。我感觉与生俱来的那种‘异样’感突然消失了。我从事摄影,在北釜住了这么长时间,就是为了消除那种‘异样’感。但当它真的消失的时候,却伴随着无限的恐惧。”


……


“也许,我离我拍摄的生活太遥远了。我想到了那头被肢解的熊、那个神秘的夜晚,觉得我应该回到那个地方生活一段时间。这就是我前往乡村生活的初衷。”


志贺开着车,沿着宫城的海岸线,一路寻找能建立工作室的地方,但不是太贵就是不合适。“直到我看到了那片松林,面朝着大海,背后是一条河,翠绿的松针里藏着早晨的雾气,螺旋状的松果上挂着露珠,实在太美了,我当时就决定要在这里安家,哪怕是以后不做摄影了,我也想住在这里。”


但是,想住下谈何容易?志贺敲遍附近人家的门,得到的多是客气的拒绝。直到找到村长的家。


……


老爷爷们显然更欢迎她这样的年轻女孩:“我们都觉得一个人住在那种地方一定是怪人啊。”“不会是逃犯吧?”“也可能是外星人啊。”“是啊,谁想到是这么个年轻姑娘啊。”


……


“在这种偏僻农村生活是否会感到寂寞?”


面对这样的问题,志贺愣了一下,随即大笑:“北釜也许是世界上最不寂寞的地方啊。有点太热闹了。每天晚上都有人拉我去喝酒,唱卡拉OK。这是北釜人的两大爱好。他们每个人都很能喝酒,经常看到有人宿醉街头。我不会喝酒,有老人便感叹,你的人生失去了很大一块乐趣呀!不过,北釜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,晚上喝了酒,第二天要起大早下地干活,甚至比平时还要早,以此证明自己不是懒惰的人。我知道以后,也会刻意遵守,第一天晚上玩得晚了,第二天要起个大早去露个面,这样才不会让村里人看不起。”


老人们的歌声则将志贺拉进了北釜的历史。


……


正当志贺浸淫在北釜活化石般的生活中,全力投入拍摄的时候,大地震发生了。


在大自然无情的暴虐中,曾经快乐地躲藏在历史和现代世界夹缝中的北釜,几个小时内被滚滚海涛吞没。370位居民中有45位去世,北釜也被公布为不适宜居住的危险地区。


“深夜,我们在高处看着远方翻滚着的大海,很狂暴,却又异常壮阔。‘好美啊!’有人在黑暗中赞叹着。‘原来天上的星星一直在望着我们啊。’有人在欣赏着美丽的星空。也有人在叹气,‘唉,我以前总是不舍得扔东西,现在想想真是多余啊。’那个晚上,我们开着北釜人惯常的玩笑,目睹着北釜的消失。”


“难道没有人埋怨吗?”面对这样的问题,志贺有点激动地说:“大家都很羞愧。因为我们也用了电,这也是支持核电站。”停顿了一下,她又喃喃道:“最该羞愧的是我,我一直觉得生活太容易、太虚假,一直想摆脱这种异样,可当一切便利都被剥夺,异样真正消失的时候,却是末日。”


……


将要离开北京了,志贺在密集的演讲间隙开始了“Shopping”。在南锣鼓巷一家卖旧式劳保用品的小店里,她挑选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:很旧式的手套、剪刀、特别大的衣架,都是在中国很常见、又只属于中国的物品。随行人员跟她说没法带,她就抓着死死不放,念叨着“我就要这个,我就要这个”。她指着一大堆色彩斑斓的毽子说:“北釜的老婆婆们看到这个会高兴得疯掉的。”她现在定居北釜,这些都是她买给北釜老人们的礼物。


……


完整内容请见《Lens》杂志……